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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6 01:53:01

我以为陆沉不娶我是因为穷,

直到我在他手机里看到一条百万转账记录,

附言是“订婚宴场地定金”。

那天,他正穿着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衬衫,

吃着我做的十块钱盒饭,说等攒够首付就结婚。

后来他豪门未婚妻找上门,扔给我一张支票:「陪睡五年,辛苦费。」

我笑着把支票撕碎撒进垃圾桶:「陆总可能忘了,现在是你家需要我的专利技术救命。」

1

我给陆沉过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他许的愿望是希望早日攒够首付娶我。

蛋糕是我用加班费买的,蜡烛是楼下小超市打折的,但他吹灭蜡烛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挤在月租八百的出租屋里分食蛋糕,他衬衫领口磨得发白,却坚持把最大的一块草莓让给我。

「苒苒,」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有搬运零件留下的薄茧,「等明年项目奖金下来,咱们就去看房。」

我笑着点头,把草莓喂进他嘴里。窗外是城中村嘈杂的夜宵叫卖声,屋里老空调嗡嗡作响,但我觉得幸福触手可及。

如果不是三天后我给他洗衣服时,摸到他裤袋里那张烫金请柬。

「凌云公馆慈善晚宴」——烫金的字体刺得我眼睛生疼。请柬内页的照片上,陆沉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站在一群富豪中间谈笑风生。拍摄角度巧妙,只拍到他侧脸,但我认得他耳后那道小疤痕,是去年帮我搬书时被书架划伤的。

我颤抖着打开他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密码是我生日,相册里存着我们无数张合影。但最近删除文件夹里,有十几张晚宴全景照:水晶吊灯下,他正与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士碰杯,背景里可见“祝贺陆周两家联姻”的电子屏。

陆沉。周家。那个掌控着半城经济的周家?

我跌坐在旧沙发上,掌心被破洞里的弹簧硌得生疼。这台沙发是我们从垃圾站捡回来的,陆沉花了一周末修好它,说等有钱了第一个换掉。现在它像个笑话。

「看什么呢?」陆沉揉着睡眼从卧室出来,自然地拿起手机,「今天发工资,带你去吃火锅?」

他穿着我买的衬衫,吃着昨天的剩饭,手机屏保还是我们挤在廉租房里的自拍。可照片里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手表,我在杂志上看过价格,抵我十年工资。

「陆沉,」我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凌云公馆的慈善晚宴好玩吗?」

他盛粥的手一顿,随即笑起来:「你说那个啊!老板临时抓壮丁,让我去当侍应生,说是撑场面。」他揉乱我的头发,「穿了一天不合脚的皮鞋,站得腿都快断了。」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脸,想起照片里他游刃有余的姿态。哪个侍应生能站在主桌旁与主办方谈笑风生?

「对了,」他吞下最后一口粥,含糊道,「下周我要出差,可能赶不回来给你过生日了。」

我生日在月底,而请柬上的订婚宴日期,正好是我生日前一天。

「没事,」我低头喝粥,咸得发苦,「工作重要。」

他出门前亲了亲我额头,唇瓣温暖真实。可门一关上,我就冲进卫生间吐得天翻地覆。

五年。我从十八岁跟他到二十三岁,陪他住漏雨的出租屋,帮他照顾生病的母亲,甚至为他流掉过一个孩子。我以为我们在共同奋斗,原来只是他体验生活的剧本。

晚上陆沉睡后,我鬼使神差点开他大学同学陈佳妮的朋友圈。这个富二代女生曾公开追求陆沉,被拒后嘲讽我「捡了她不要的垃圾」。

最新一条动态是深夜的酒吧卡座,陆沉被一群人簇拥着喝酒。配文:「周少订婚倒计时,某些灰姑娘该醒醒了。」

照片角落,陆沉的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腕表换了新款,价格够买下我们这栋破楼。

我关掉手机,在黑暗里坐到天亮。

第二天我请假去了凌云公馆。隔着镀金栏杆,我看见陆沉从劳斯莱斯里下来,一群保镖模样的男人躬身喊他「周少」。

他身边跟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女孩撒娇地晃他手臂:「订婚宴我要全城最大的LED屏放婚纱照!」

陆沉温柔点头,侧脸和我认识的陆沉重合又撕裂。他递出一张黑卡:「随你高兴。」

我站在街对面,手里还拎着给他买的枣泥酥。这是他最爱吃的点心,以前没钱,我总骗他说店家买一送一。

酥饼凉透了,油渍渗透纸袋。

就像我对他五年痴心,喂了狗。

2

雨下得很大,砸在出租屋的铁皮屋顶上,像无数根针扎在我心口。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屋里,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手里还攥着那袋已经冷透、被雨水泡发的枣泥酥。陆沉——或者说周靳言,他今天本该“出差”。

原来他口中的出差,是陪未婚妻试婚纱。

我机械地脱下湿外套,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蒙尘的纸箱上。那是陆沉送我的第一个“贵重”礼物,三年前的情人节,他抱着这个盒子,满脸愧疚地说:「苒苒,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给你买真包。」

箱子里是个LV的Neverfull,他说是高仿,花了三百块。我当时心疼钱,却更心疼他省吃俭用的心意。这个包我背了三年,边角已经磨损发白,装过菜,挤过地铁,淋过雨。他总说:「委屈你了,背个假包。」我还傻傻地安慰他:「假的挺好,耐磨,不心疼。」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手机,对着包的内衬标签拍了张极高清的照片。然后打开一个几乎不用的、专鉴定奢侈品的APP,将照片上传。心跳声在雨声的间隙里,擂鼓般敲打着我的耳膜。

鉴定结果几乎秒出:「正品。约生产于三年前。目前二级市场估价约200万人民币。」

两百……万?

我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指颤抖地摩挲着那个磨损的包边。三百块的高仿?我背着一个两百多万的真包,去菜市场讨价还价,在公交车上挤来挤去?

记忆像破碎的玻璃,尖锐地反着光,一片片扎进脑海。

——两年前,我被一个难缠的客户骚扰,对方有权有势,公司想息事宁人,我差点被辞退。陆沉那几天总说加班,后来客户突然道歉,工作也保住了。他说是他找了律师朋友帮忙。现在想来,那个客户的公司,似乎和周家有过合作。

——一年前,我姥姥重病,需要立刻住院,但三甲医院一床难求。陆沉打了个电话,说是托了远房亲戚的关系,姥姥很快住进了VIP病房。那时我只顾着庆幸,没深究他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谁。

——半年前,我拿到一个去美国顶尖实验室交流的机会,但需要一大笔保证金。我犹豫着想放弃,陆沉抱着我说:「别去,苒苒,我舍不得你离那么远。我们很快就能买房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项目的一位推荐人,姓周。

不是巧合。

根本没有什么巧合。

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还感动于他所谓的“同甘共苦”。

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是陈佳妮。我深吸一口气,接通。

「江苒,看见我朋友圈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周靳言的订婚请柬,漂亮吧?赵家千金,那才是门当户对。」

我没说话。

她似乎觉得不过瘾,继续道:「你以为他真喜欢你?不过是周老爷子定的规矩,继承人结婚前得体验生活,装穷考验心性。你就是他体验生活的一部分,懂吗?这五年,他陪你这个灰姑娘演演戏,你还真入戏了?」

体验生活……演戏……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哦,对了,」陈佳妮轻笑道,「你那个破包,还当宝贝似的背着呢?那可是周靳言二十岁生日时,他姑妈送的,真货。也就你这种不识货的,才以为是地摊货。」

电话挂了。

盲音在耳边回荡。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墙角那个存钱罐。小猪造型,是我和陆沉刚在一起时买的,说好存够钱就去领证。里面是一枚一枚攒下的硬币,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是我们对未来全部的希望。

我举起存钱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陶瓷碎片四溅,混合着硬币,滚落一地。那些闪着微光的金属圆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无数个嘲讽的眼睛。

我瘫坐在冰冷的碎片和硬币中间,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是极致的荒谬和愤怒。

五年青春,五年真心,换来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拿起手机,屏幕被泪水模糊,我用力擦干净,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一字一句地敲下:

「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婚纱店,试婚纱。你敢来吗?」

3

雨停了,夜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下来。屋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的脸,和满地狼藉的碎瓷片、硬币相互折射,光怪陆离。

那条发给陆沉——不,周靳言——的消息,像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也好。

我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麻木,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我绕过那些闪着冷光的硬币,走到墙角,弯腰捡起那个被鉴定为价值两百万的LV包。指尖触碰到柔软又坚韧的皮革,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几乎将我吞没。

三年前的情人节,他抱着这个橙色的盒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局促地站在出租屋门口,雪花落满他肩头。屋里暖气不足,他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苒苒,」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别人有的,我也想让你有。虽然……是假的,你别嫌弃。」

我当时是怎么做的?我扑过去抱住他,又哭又笑,骂他乱花钱,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那个冬天很冷,我们分吃一碗泡面,用一件大衣裹着两个人取暖,可我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原来,全世界是假的。

「假包?」我对着空气嗤笑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手指用力,几乎要掐进皮革里。这三年,我背着它挤地铁、逛菜场,下雨了第一时间脱下外套护着它,生怕把这“三百块的高仿”弄坏了。他就在旁边看着,是不是在心里笑我蠢?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浑浊的洪水便汹涌而至,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那个难缠的客户,是业内出了名的色鬼,仗着背景硬,骚扰女员工是常事。他盯上我,几次三番暗示,我明确拒绝后,他便在工作上处处刁难,最后竟诬陷我泄露商业机密,要送我去坐牢。我吓得整夜失眠,陆沉抱着我,一遍遍说「别怕,有我在」。那几天他早出晚归,说是找律师。后来,客户突然亲自来公司道歉,事情不了了之。陆沉说,是他一个学法律的哥们儿帮了忙。现在想想,他那“哥们儿”,怕是周家庞大的律师团之一吧?那个客户的公司,后来似乎与周氏集团有过一笔不小的合作。

——姥姥突发脑溢血,需要立刻手术,医院却告知没有床位,要等。我跪在医生面前哭求,陆沉红着眼圈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后来他说托了一个远房表舅的关系,姥姥很快住进了单人VIP病房,专家主刀,手术很成功。那时我满心感激,只觉得是老天保佑,从未怀疑过他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怎么有如此通天的能耐。现在想来,那家医院,周家是最大的捐赠人。

——半年前,导师力荐我去MIT的一个顶尖实验室交流,机会千载难逢,但需要一笔巨额保证金和财力证明。我兴奋又焦虑地跟陆沉商量,他沉默地听了很久,然后紧紧抱住我,声音闷闷的:「苒苒,别去好不好?美国太远了,我舍不得。我们很快就能攒够首付了,买了房,我们就结婚。」他眼底的挣扎和不舍那么真实,我信了。我放弃了。后来才知道,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是周老爷子的故交。

不是巧合。

哪有什么巧合!

是我蠢,是我瞎!把他精心编织的牢笼,当成了遮风避雨的港湾!

手机突兀地响起,尖锐的铃声撕裂了夜的寂静。是陈佳妮。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像盯着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深吸一口气,我按了接听,却没说话。

「江苒,」她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毫不掩饰的畅快,「看见我发给你的东西了吗?周靳言和赵小姐的订婚请柬,漂亮吧?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我依旧沉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似乎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语气变得尖刻:「怎么?伤心傻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周靳言对你,就是玩玩,体验生活懂吗?周家的规矩,继承人结婚前得装穷吃苦,考验心性。你呢,就是他这场真人秀里最入戏的女配角,现在戏快杀青了,你还赖在台上不肯走?」

体验生活……真人秀……女配角……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哦,对了,」她轻笑起来,带着恶意的提醒,「你那个当宝贝似的LV,还背着呢?啧啧,那可是真货,周靳言二十岁生日他姑妈送的,值两百多万呢。也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才把凤凰当草鸡。」

电话被挂断,盲音像冰冷的潮水涌来。

我缓缓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个磨损的包。两百多万……我背着两百多万的真包,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跟小贩斤斤计较,在公交车上紧紧护着怕被划伤……

「呵……呵呵……」我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哽咽。眼泪汹涌而出,不是悲伤,是极致的嘲讽和愤怒。嘲讽自己的愚蠢,愤怒他的欺骗。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掏心掏肺付出的感情,我小心翼翼维护的尊严,我省吃俭用规划的未來,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设定好的游戏!我是他体验平民生活的道具,是他证明自己“心性”的试金石!

我猛地扬起手,想把这个荒谬的象征狠狠砸掉,可手臂僵在半空,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砸了它又能怎样?能砸碎这五年的谎言吗?能让时光倒流吗?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滚落一地的硬币上,那是我和他“未来”的基石,现在像一堆废铁,闪着冰冷的光。

我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硬币,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然后,我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泪水已经被擦干,我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用力地、一字一句地敲下:

「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誓言』婚纱店,试婚纱。你敢来吗?」

消息发送成功。

这一次,几乎是在下一秒,手机震动了。

周靳言回复了三个字:

「好。等我。」

4

市中心,“誓言”婚纱店。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层层叠叠的洁白婚纱上,晃得人眼花。店里冷气开得很足,我却觉得手心濡湿。我穿着最简单的一款缎面鱼尾裙,站在巨大的试衣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

店员们远远站着,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瞟向我,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我一个人来的,预约的时间是三点整。现在,三点零五分。

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

我透过镜子的反射,看见周靳言推门而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卡其裤,头发有些凌乱,气息微喘,像是匆匆赶来。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像从前那个为了省打车费跑得满头汗的陆沉。

他看见我,脚步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惯有的温和覆盖。他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苒苒,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等久了吧?」

他很自然地想伸手揽我的腰,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一瞬。

「没关系,我也刚到。」我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指轻轻拂过婚纱光滑的裙摆,「看看,这件怎么样?」

周靳言的目光落在婚纱上,又移回我的脸,试图从我的表情里找出些什么,但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是么?」我抬眼,直视他的眼睛,「比起赵小姐试的那件,如何?」

空气瞬间凝固。

周靳言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瞳孔骤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辩解的话,但在我的注视下,那些精心准备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苒苒,你听我解释……」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试图掌控局面的沉稳,但尾音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赵家只是商业联姻,是家里逼我的。我对你的感情……」

「商业联姻?」我轻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冰面上的裂痕,「所以,凌云公馆的慈善晚宴,你以周家少爷的身份出席,是商业应酬?」

「你手腕上这块能买下我们那栋破楼的手表,是商业道具?」

「你手机里那条‘周少,订婚宴场地已定’的消息,是商业短信?」

我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周靳言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上了冰冷的镜面。

「还有,」我停下脚步,离他极近,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你告诉我你父母早逝,是商业谎言?你那个需要你每月寄钱回家的‘多病’的母亲,其实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够了!」周靳言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被彻底撕破伪装的恼羞成怒,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江苒!我是骗了你!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谁,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跟我在一起吗?我这五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对我怎么样?」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淬了冰的嘲讽,「对我好,就是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背着两百万的真包挤公交买菜?对我好,就是看着我为了几千块加班费熬夜到凌晨,然后你用一句话解决我解决不了的麻烦,来满足你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对我好,就是在我有机会去追逐梦想的时候,用温柔和所谓的‘舍不得’把我绑在你身边,继续陪你玩这场平民恋爱的游戏?!」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婚纱店里回荡,店员们早已噤若寒蝉。

周靳言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他试图再次靠近:「不是的,苒苒,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跟赵家只是形式,婚后我照样可以……」

「可以怎样?」我截断他的话,目光冰冷地扫过他,「可以像养一只金丝雀一样养着我?让我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情妇?周靳言,你把我当什么?你体验平民生活的纪念品?还是证明你魅力无穷的战利品?」

我抬手,开始解身后婚纱的系带。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五年,周靳言。我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最好的五年,我以为是和你一起奋斗,奔向一个看得见的未来。结果呢?」婚纱的系带松开,光滑的缎面从肩头滑落,露出我里面穿着的洗得发白的旧T恤。

「结果只是你周大少爷的一场角色扮演!」我将脱下的婚纱,狠狠掷向他!

洁白的纱裙兜头盖在他身上,他狼狈地扯开,昂贵的布料皱成一团。

旁边的试衣间门帘一动,一个穿着华丽礼服、妆容精致的女孩走了出来,正是我在照片上见过的赵小姐。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看着周靳言:「靳言,这就是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啧,品味真独特。」

周靳言脸色铁青:「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来,怎么看这出好戏?」赵小姐双臂环胸,上下打量我,「五年青春,换不来周家少奶奶的位置,是挺亏的。不过,」她轻笑一声,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递到我面前,「陪睡五年,辛苦费。数字随你填,拿了钱,滚远点。」

我看着那张支票,又看看周靳言。他抿着唇,没有阻止。

我笑了。伸手接过支票。

赵小姐和周靳言都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慢慢地将支票撕成两半,四半,碎片……扬手一撒!

白色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小小的雪。

「周靳言,」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惨白的脸,也不再理会赵小姐错愕的神情,转身,挺直脊背,踩着满地的碎纸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水晶牢笼般的婚纱店。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

路还长,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5

婚纱店的玻璃门在我身后合拢,将那片虚假的洁白与令人作呕的对话隔绝开来。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浪瞬间将我淹没。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与周围光鲜亮丽的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眼泪,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胸腔里熊熊燃烧的、冰冷的火焰。五年,像一个漫长而逼真的噩梦,此刻终于醒了。剩下的,不是悲伤,而是废墟清理般的决绝。

我掏出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像蛛网,是刚才在婚纱店里指甲无意中抠划的。忽略那些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周靳言,还有几个是陈佳妮的“慰问”),我直接点开一个几乎被遗忘的邮箱图标。

收件箱里,静静躺着一封全英文的邮件,发自麻省理工学院(MIT)的一个顶尖生物材料实验室。发件时间是……半年前。邮件内容言简意赅,询问我是否还对那个博士后研究职位感兴趣,并提到由于原定人选突然放弃,位置再次空缺,希望我能尽快回复。

半年前,我收到这封邮件时,正和“陆沉”挤在出租屋里,计算着下个月的房租和可能攒下的首付。我兴奋地拿给他看,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苒苒,美国太远了,我舍不得你。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在这里安家吗?」 那时,他眼底的挣扎和不舍那么真实,让我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渴望,回复了一封婉拒的邮件。

现在想来,那封邮件石沉大海后,实验室或许又寻找了其他人,但显然,这个位置至今仍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或者说,命运给我留了一扇窗。

我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用尽可能专业的英文回复,表示我对该职位仍有极大兴趣,并简要说明了过去半年因个人原因未能及时回复,附上了更新后的简历和已发表的论文列表。点击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了五年的浊气一并吐出。未来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我亲手斩断了那根将自己拴在泥潭里的绳子。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那里充满了欺骗的痕迹。我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按日付费的青年旅社,用身上仅剩的现金支付了房费。狭小的房间,上下铺,但干净,重要的是,安静,属于我自己。

安顿下来后,我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搜索一切与那个MIT实验室、与周家、与赵家相关的公开信息。我需要了解对手,更需要为自己铺路。我知道,周靳言不会轻易放手,他的“爱”里掺杂了太多的掌控欲和不甘。而赵家,更不会容许我这样一个“污点”影响他们的联姻。

几天后,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接通。

「是江苒小姐吗?」一个冷静干练的女声传来,「我姓梁,是MIT斯隆管理学院毕业的,目前在波士顿工作。受戴维森教授(MIT实验室负责人)的委托,与你初步沟通一下。戴维森教授对你的简历很感兴趣,尤其是那篇关于新型高分子材料的论文。」

我心中一震,没想到回复这么快!而且,戴维森教授竟然委托了一位在波士顿的华人来联系我?这超出了常规流程。

梁女士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虑,简单解释道:「我和戴维森教授有些私交,他得知我在国内,便托我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尤其是……签证和尽快到岗的可行性。你知道,这个项目时间很紧。」

她的语气专业而疏离,但“尽快到岗”四个字,像一道光,照进了我晦暗的处境。我们约了第二天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面。

见面时,梁女士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精明的职场女性。她仔细询问了我的研究背景、职业规划,以及对当前工作的安排(我坦言已辞职)。谈话间,她偶尔会提到一些波士顿的生活细节和实验室的运作模式,听起来确实对那边很熟悉。

然而,当她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我是否有什么“个人事务”需要处理,以免影响赴美时,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这不像是单纯的学术关心。

我保持了最大的坦诚,但也有所保留:「确实有一些私人问题需要解决,但不会影响工作。我会尽快处理妥当。」

梁女士点点头,没有追问,只是递给我一个文件袋:「这是实验室的一些补充资料和一份快速签证申请的辅助文件清单。戴维森教授希望你能在一个月内到岗。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

离开咖啡馆,我握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心跳加速。这一切顺利得有些反常。戴维森教授的急切,梁女士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有另一只手,在暗中推动?周靳言?他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把我送得远远的?

无论背后是谁,这个机会,我抓住了。

就在我全力准备签证材料时,周靳言的纠缠变本加厉。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我旅社的电话,不停地打来。有时是痛苦的忏悔,说他如何被迫与赵家联姻,如何夜不能寐;有时是愤怒的质问,骂我无情无义,毁了他的一切;有时又是诱哄,承诺可以给我安排更好的工作,甚至暗示可以解除婚约。

我一概不理。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

很快,到了周靳言和赵家千金订婚宴的日子。新闻铺天盖地,社交媒体上全是这对“金童玉女”的合照,奢华程度令人咋舌。我关掉了所有推送,在旅社狭窄的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修改我的研究计划。

然而,那天傍晚,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旅社老板在门外说,有位先生找我,在楼下等了很久,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看。旅社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与这破旧街区极不相称的黑色豪车。车旁,周靳言靠车站着,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领带扯得歪斜,头发凌乱,手里还拿着一个丝绒盒子。他抬头望着我窗户的方向,脸色在灯光下惨白,眼神涣散,浑身酒气,隔着好几层楼都能闻到。

他居然找到了这里。还用这种自毁形象的方式。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他选择的路,在万众瞩目下订婚,又跑来前任这里表演深情?真是讽刺。

我转身,没有下楼。收拾好必要的证件和笔记本电脑,从旅社的后门悄悄离开,去了24小时营业的网吧,继续准备我的材料。我知道,与他正面冲突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几天后,我收到了使馆面签通过的通知。出发日期定在了一周后。我订了最早一班飞往波士顿的机票。

出发那天,机场人来人往。我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和梦想。换登机牌,托运行李,过安检……一切顺利得让人恍惚。

就在我准备走向国际出发闸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过来,拦在了我面前。

是周靳言。

他比那天在旅社楼下更加憔悴,西装皱巴巴的,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矜贵优雅。他手里紧紧攥着两张纸,是我的航班信息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苒苒……别走……」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婚约我已经解除了!你看,这是解除协议的复印件!这些,这些是我名下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清单,都给你!只要你留下来!」

他将那个信封硬塞给我,眼神近乎癫狂地乞求着。

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厌烦。他以为感情是生意吗?毁了约,赔钱就可以了事?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在他面前晃了晃,封面上MIT的logo清晰可见。

「周靳言,」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看清楚。这是MIT博士后研究员的录用函。」

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离开,不是因为你不要我,也不是为了你这些可笑的补偿。」我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刀,「而是因为,你,和周家,已经配不上现在的我。」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灰败绝望的脸色,绕开他,径直走向闸口。

「苒苒!江苒!」他在身后崩溃地大喊,想追过来,却被机场保安拦住。

我没有回头。

通过安检,走到登机口,找到座位坐下。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周赵联姻生变?订婚宴男主角机场失控,疑似为情所困」。

配图是周靳言在机场被保安架住的狼狈照片。

我面无表情地划掉推送,关掉了手机。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冲上云霄。透过舷窗,脚下的城市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覆盖。

一段充满欺骗与背叛的过去,被彻底抛下。

而属于江苒的未来,刚刚开始。

6

波士顿的冬天,冷得刺骨。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扑在脸上,像细小的针扎。我裹紧从二手店淘来的厚大衣,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向麻省理工学院那栋著名的材料科学大楼。格拉斯通实验室就在顶层。

与想象中的顶尖实验室不同,这里有些凌乱,到处堆放着仪器零件、打印出来的论文草稿和数据图纸。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某种化学试剂的特殊气味。戴维森教授是个头发花白、不修边幅的老头,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电子显微镜。他对我简单地点点头,指了指角落一个堆满设备的工作台:“江,那是你的位置。项目资料在内部服务器上,密码找安德烈要。我希望下周能看到你的初步方案。”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

实验室里还有其他几位博士后和研究生,来自世界各地,眼神里都带着天才特有的专注和些许疏离。没人关心我的过去,也没人在意我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加入。在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能产出什么成果。这正合我意。

我几乎住在了实验室。每天最早到,最晚走,疯狂地阅读文献,熟悉设备,验证数据。戴维森教授的项目涉及一种用于高端医疗器械的新型生物相容性涂层,技术壁垒极高,前一个研究员就是卡在了关键参数优化上被迫离开的。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必须抓住。

高强度的工作和全新的环境像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打磨掉我过去五年的锈迹和伤痕,也让我没时间沉溺于那些不堪的回首。只有在深夜,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模型时,偶尔会走神,想起那个狭小出租屋里,我和“陆沉”挤在一张旧书桌前,他看他的“机械手册”,我看我的专业书,台灯昏黄,却觉得未来可期。那些画面如今想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讽刺。

到波士顿的第三周,我收到了一个厚厚的国际快递,寄件人匿名。拆开,里面是我留在那个“家”里的所有物品,包括一些旧书、笔记,还有那个被我砸碎又粘好的存钱罐小猪。没有只言片语。我面无表情地将大部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只留下了专业书籍和笔记。那个存钱罐,我看了片刻,最终也扔了进去。哐当一声,像是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几乎同时,戴维森教授把我叫到办公室,脸色严肃地告诉我,项目的主要资助方之一,周氏集团旗下的生物科技公司,以项目进展缓慢为由,威胁要撤资。

“江,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戴维森教授盯着我,目光如炬,“周氏的代表下周会来听进度报告。如果拿不出有说服力的东西,这个项目,连同你的职位,可能都保不住。”

周氏……周靳言。他的手,还是伸过来了。不是挽留,而是围剿。他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屈服?还是想彻底毁掉我可能独立的机会?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我抬起头,迎上教授的目光:“教授,请给我一次机会。下周汇报,我会给出新的方案。”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不眠不休。我反复验算数据,尝试了数种被前人忽略的合成路径。灵感来自于那个被扔掉的存钱罐——那些硬币混合的合金比例,某种程度启发了我在材料复合配比上的思路。在一个凌晨四点,当屏幕上终于跳出理想的理论模拟结果时,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水湿透,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是解脱,也是新生。

汇报那天,周氏的代表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妆容精致、眼神挑剔的女高管,姓赵。不是赵家千金,但眉宇间有几分相似,或许是旁支。她带着一个技术团队,架势十足。

我站在演示台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是用第一笔薪水买的。台下,是戴维森教授、实验室成员,以及那位赵女士和她带来的专家。我能感觉到赵女士审视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展示了我重新优化后的合成路径和初步实验数据。我刻意避开了之前失败的思路,重点阐述新方法的创新点和潜在优势,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当我把关键的性能对比图表投射到大屏幕上时,我看到戴维森教授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惊喜。而那位赵女士,脸上的傲慢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审视。

提问环节,周氏的技术专家提出了几个极其尖锐甚至刁难的问题。我早有准备,一一解答,引用的数据精准,论证充分。最后,那位赵女士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江小姐,据我所知,你之前的专业背景似乎与这个项目核心领域并非完全吻合。你如何保证这些……‘创新’的设想,不是纸上谈兵?”

我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也扫过她身后那些周氏的专家:“赵总,科学研究的价值在于验证。我的初步实验数据已经上传到项目共享服务器,欢迎各位专家随时核查、复现。至于我的背景,” 我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在会议室回荡,“或许正因为我来自不同的视角,才能跳出既定框架,看到被习惯性忽略的可能性。戴维森教授邀请我加入,看中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戴维森教授适时地点了点头。

赵女士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没再说什么,汇报草草结束。

他们离开后,戴维森教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干得漂亮,江!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周氏那边,我去应付。”

我道了谢,走出大楼。波士顿的天空灰蒙蒙的,又开始飘雪。我站在雪地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被刺得生疼,头脑却异常清醒。

第一场仗,赢了。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周靳言,或者周家,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习惯了掌控,无法容忍脱离掌控的存在,尤其是我这样一个“污点”。

晚上回到租住的廉价公寓,我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许久不用的国内学术论坛账号。有意无意地,我开始浏览一些与周氏集团主营业务相关的技术板块和行业动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过去的江苒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必须是一个有盔甲、有筹码的战士。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这座陌生城市的喧嚣与肮脏。而我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下一次,我不会再只是被动防守。

7

波士顿的深冬,实验室的灯光总是亮到深夜。窗外是呼啸的风雪,窗内是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键盘急促的敲击声。我像一颗被投入高压反应釜的分子,在极限条件下发生着剧烈的、不可逆的蜕变。

戴维森教授对我的初步方案给予了谨慎的肯定,但周氏撤资的阴影依旧笼罩。压力是实实在在的——项目经费一旦断裂,不仅我的职位不保,整个研究方向都可能搁浅。我没有退路,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那个关键参数的突破上。

那些被忽略的合成路径,那些看似异想天开的配比灵感,在无数次的失败和调整后,终于显现出一线曙光。我几乎住在实验室,咖啡因和意志力是唯一的燃料。有时累极了,趴在操作台上小憩,梦里还是翻滚的数据流和分子结构式。偶尔,在实验间隙的片刻恍惚中,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城中村潮湿的霉味,枣泥酥甜腻的香气,还有“陆沉”在昏暗灯光下,信誓旦旦说“我们一起努力”的脸……但这些画面很快就被冰冷的实验数据冲刷得干干净净。

在这里,没有人关心你的过去,只在乎你此刻能创造的价值。这残酷的公平,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个月后,我成功了。一种全新的复合涂层材料在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合成成功,初步测试显示,其生物相容性和耐磨性远超现有产品,甚至达到了项目预期指标的临界点。戴维森教授拿着初步报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江,你是个天才!不,是疯子!但这种疯子,正是我们需要的!”

他立刻安排了更全面的第三方检测。结果令人振奋。论文初稿迅速成型,戴维森教授动用人脉,以最快速度投递给了一个顶级材料学期刊。同时,专利申请程序也同步启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氏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之前那位盛气凌人的赵女士再次来访,这次却笑容可掬,绝口不提撤资,反而表示周氏愿意追加投资,并希望就这项技术的独家授权进行深度合作。

“江博士年轻有为,真是后生可畏啊。”赵女士的恭维带着明显的目的性,“周氏非常看好这项技术的市场前景,希望我们能携手,尽快推动产业化。”

我心中冷笑。看好?是看好吧。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甚至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利器,这才急忙换了一副面孔。

戴维森教授是老江湖,打着哈哈,没有立刻答应,只说需要进一步评估。

我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周氏想用钱把技术和人一起买断,重新纳入他们的掌控。而我,绝不会再回到那个被定义的盒子里。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越洋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我几乎能想象出周靳言此刻的样子,大概又是那副痛苦又自以为深情的模样。

“苒苒……”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疲惫,“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说话。但……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很优秀。”

我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点破:“周总如果是谈专利合作,请直接联系戴维森教授实验室的技术转移办公室。如果是私事,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不是合作!”他急急打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是我……我想帮你。专利的事情,水很深,尤其是国际专利,流程复杂,很容易被大公司用手段抢注或者拖死。我在美国认识一些顶尖的知识产权律师和投行的人,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轻笑一声,打断他的“好意”,“帮我把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成果,再双手奉送到周氏的口袋里?周靳言,你的‘帮’,代价太大,我要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声音提高,带着被误解的焦躁,“我是怕你吃亏!怕你被人骗!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那些资本鲨鱼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用你的方式,把我保护成你的附属品?周靳言,你忘了,我现在拥有的,恰恰是因为离开了你的‘保护’。”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我的未来,是好是坏,都由我自己负责。不劳周总费心。”

不等他再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再次拉黑。

保护?他最大的“保护”,就是让我在过去五年里,活成了一个自以为幸福的瞎子。

然而,周靳言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专利壁垒、资本博弈,确实是我这个科研新人陌生的战场。单打独斗,很容易被吞没。我需要盟友,需要建立自己的护城河。

我主动找到了戴维森教授,坦诚了我的顾虑,并提出希望由实验室主导,引入多家有实力的投资方共同开发,避免被单一资本控制。戴维森教授欣赏地看着我:“江,你成长得很快。科学需要纯粹,但成果转化需要智慧。这件事,我会支持你。”

不久后,实验室正式对外宣布了这项突破性进展,并启动了融资计划。果然,吸引了不止周氏一家。几家知名的风投和医药巨头都表示了浓厚兴趣。

谈判桌上,我再次见到了周氏的代表团,依然是那位赵女士带队。这一次,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我们提出的条件相当苛刻,不仅要求保留核心团队的决策权,而且对合作方的背景和长期战略有严格筛选。

在激烈的竞价和条款博弈中,周氏因为之前的“不良记录”和急于求成的心态,逐渐落入下风。最终,一家以支持前沿科技和科学家创业著称的硅谷风投基金,凭借更优越的条件和更尊重创新的理念,赢得了合作。

签约仪式后的酒会上,赵女士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皮笑肉不笑:“江博士,恭喜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举起手中的果汁,与她轻轻碰杯,笑容得体:“谢谢赵总。也替我谢谢周总的‘关心’。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很忙,没空再‘关心’我的未来了。”

赵女士的脸瞬间僵硬,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我知道,这场仗,我赢了。不是靠运气,而是靠实打实的技术和清醒的头脑。我成功地用知识和智慧,在那堵曾经让我窒息的高墙上,凿开了一个缺口。

站在酒店露台上,看着波士顿璀璨的夜景,寒风吹在脸上,却带着自由的味道。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等待救赎的江苒。我亲手打造了自己的方舟,驶向了更广阔的海洋。

而某些人,大概正在为他亲手推开的机会,悔青肠子吧。

8

波士顿的冬天过去了,查尔斯河畔的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我的生活,也像这季节一样,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戴维森教授实验室的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那项新型生物涂层材料的论文在顶级期刊上发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专利申请也进入了关键的国际阶段。我作为核心研发人员,名字赫然列在首位。硅谷那家风投基金的资金和专业运营团队已经到位,一家以我们技术为基础的初创公司正在筹备中。戴维森教授有意让我负责一部分技术转化和对外合作的事务。

机会接踵而至。一封来自国内的邀请函放在了桌上,是国内某顶尖高校和行业协会联合主办的“前沿生物材料国际峰会”,邀请我作为青年学者代表做主题报告。戴维森教授鼓励我参加:“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你的舞台,不应该只局限在实验室。”

回去?那个充满不堪回忆的地方?我捏着那份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指尖微微发烫。心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是近乡情怯?还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想要直面过去的冲动?

我订了回国的机票。没有告诉任何人。

峰会举办地在上海,一座繁华又疏离的都市。我入住会议指定的酒店,标准间,干净整洁,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河。与我记忆中那个逼仄的出租屋,已是两个世界。

报告安排在峰会第二天下午。我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化了淡妆,站在后台等候。台下坐满了学术界和产业界的精英,镁光灯不时闪烁。主持人念出我的名字和报告题目时,我能感觉到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

深呼吸,我走上讲台。调整麦克风的高度,打开PPT,抬头望向台下。目光扫过前排贵宾席时,我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周靳言。

他坐在那里,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依旧是那副矜贵从容的模样。但与几年前相比,他瘦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沉郁,眼神复杂地锁定在我身上,里面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晦暗。

看来,周氏集团也是这次峰会的赞助方之一。真是冤家路窄。

我迅速移开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报告上。流利的英文,清晰的逻辑,前沿的内容,配合精心制作的幻灯片,台下不时响起低低的赞叹和掌声。我能感觉到周靳言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像两道灼热的射线。

提问环节,几个业内专家提出了颇有深度的问题,我一一从容应对。最后,周靳言举起了手。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周氏集团,也知道台上这位年轻的女学者与周家曾经的纠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期待。

周靳言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会场,沉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江博士的报告非常精彩。我想请教一个关于技术产业化路径的问题。据我所知,这项技术的核心专利目前由美国方面持有。请问江博士,对于这项技术未来的中国市场拓展,以及可能涉及的……知识产权本土化运营,有何具体规划?”

问题很专业,甚至有些尖锐,直指技术落地的关键难点和潜在风险。但在他口中问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别的意味。他在试探,也在提醒在场所有人,我与海外资本的紧密联系。

我迎上他的目光,脸上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心中却冷了几分。他还是老样子,习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试图掌控局面。

“感谢周总的提问。”我语调平稳,不卑不亢,“关于知识产权,我们始终遵循国际规则和合作协议。至于中国市场,我们当然高度重视。我们正在积极评估与国内优秀企业合作的可能性,前提是合作伙伴必须充分尊重知识产权,并具备推动技术真正落地、惠及患者的实力和诚意。”我特意加重了“实力和诚意”几个字,目光扫过周靳言,又看向台下其他潜在的合作方,“我们寻求的是基于平等互利、共同发展的战略伙伴,而非简单的技术买卖。”

我的回答滴水不漏,既维护了自身立场,又向其他企业抛出了橄榄枝。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周靳言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但很快恢复如常,点了点头,坐下了。

报告圆满结束。我走下讲台,立刻被几位感兴趣的投资者和学者围住,交换名片,探讨合作可能。我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掌控自己命运的充实感。

人群稍散,周靳言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递给我一杯果汁。“恭喜,报告很成功。”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谢。”我接过果汁,没有碰杯的意思。

“没想到你会回国发展。”他看着我,眼神深邃,“更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周总。”我淡淡回应。

他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苒苒,我们能不能谈谈?私下。过去的事……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周氏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平台和资源,我们可以……”

“周总,”我打断他,声音清晰,确保周围有心人能听到,“现在是峰会时间,我们还是专注于技术交流吧。如果您对合作感兴趣,可以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正式会谈。”

我朝他礼貌地颔首,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位正在等我的资深院士。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带着不甘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

峰会接下来的几天,周靳言试图找过几次机会接近我,都被我以各种理由避开。我忙着与各方接触,了解国内市场动态,评估合作机会。我甚至抽空去看了几处写字楼,为即将成立的国内办事处做准备。

离开上海的前一晚,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周靳言的特别助理。对方语气恭敬,说周总希望能与我见一面,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地点定在……一家我们以前常去的私房菜馆。

那家菜馆,藏在老弄堂里,以前“陆沉”总说那里有家的味道。他这是想打感情牌?

我笑了笑,对着电话说:“抱歉,我今晚有约了。如果周总确实有重要公事,请通过官方渠道联系。”

挂断电话,我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上海的璀璨夜景。这座城市,记录了我最卑微的过去,也见证了我重新站起的此刻。

周靳言,以及他所代表的那段过往,已经无法再扰动我的心绪。我的路,在前方,在更广阔的世界里。而这一次,选择权牢牢握在我自己手中。

手机震动,是戴维森教授发来的邮件,询问峰会情况和后续计划。我回复过去,最后加了一句:

“教授,一切顺利。我想,是时候考虑成立独立的研发中心了。”

有些战场,不需要硝烟,但胜负已分。

9

上海的行程像一阵旋风,短暂却有力地搅动了某些沉淀的过往。峰会结束后,我没有多做停留,直接飞回了波士顿。实验室的工作堆积如山,新公司的筹备也进入了关键阶段,我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的纠葛。

生活被切割成精确的方块:实验室、公寓、与合作方的视频会议。戴维森教授对我独立运作国内研发中心的设想表示支持,但提醒我前路艰难,尤其是在知识产权保护和市场竞争激烈的国内环境。我明白他的顾虑,也更加坚定了必须建立自己核心团队的决心。

我开始有意识地物色人选,不仅看专业能力,更看重人品和理念契合。过程并不顺利,顶尖人才往往被大公司垄断,初创公司吸引力有限。但我并不气馁,一点点搭建框架,像燕子衔泥筑巢。

就在我全身心投入新规划时,周靳言并没有放弃。他不再直接联系我,而是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先是周氏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通过正式渠道发来了合作意向书,条件优厚得近乎讨好。我让助理公事公办地回复,表示目前暂无意向。接着,几家与周氏关系密切的学术机构和媒体,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我的研究成果,语气褒奖,却总带着一丝“在周氏支持下取得突破”的暗示。

这种软性的舆论捆绑,看似抬举,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蚕食我的独立性,试图将我与周氏重新绑定。我冷笑,周靳言还是老套路,只不过手段更“文明”了些。

真正的风暴,在一个平静的午后袭来。

我正和团队分析一份竞争对手的技术报告,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国内科技新闻的推送标题:「惊爆!MIT华裔女学者核心技术被指涉嫌学术不端,恐与国内资本利益输送有关!」

我的心猛地一沉,点开链接。文章写得极其刁钻,没有直接指控,而是通过“知情人士”爆料,影射我当初能进入戴维森教授实验室“另有隐情”,暗示我的突破性研究成果可能利用了在国内前期“未公开”的研究数据,甚至含沙射影地提到与某“背景深厚的国内资本”关系暧昧,才得以快速推进专利和融资。文章下面,还配了几张模糊的旧照片,是我大学时期在实验室工作的普通留影,以及一张……我和周靳言多年前在校园里并肩而行的抓拍,照片角度刁钻,看起来颇为亲密。

评论区内,水军带节奏,各种恶意的猜测和人身攻击甚嚣尘上。“学术妲己”、“靠脸上位”、“技术窃贼”等污名化的标签被肆意粘贴。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些精心编织的污蔑,一股寒意还是从脚底直冲头顶。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周靳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感到了威胁的周氏集团。他们得不到,就要毁掉?至少,是想要毁掉我刚刚建立的独立形象,逼我低头。

团队里的成员也看到了新闻,气氛瞬间凝重。有人担忧,有人愤怒。

“江博士,这明显是污蔑!我们必须立刻发律师函!”年轻的助理气愤地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这种舆论战,回应越快,可能越被动。

“暂时不回应。”我关闭网页,声音尽量平稳,“清者自清。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加快研发进度,用更扎实的成果说话。另外,立刻联系我们在国内的公关和法律顾问,收集证据,但先按兵不动。”

我深知,在这种时候,任何情绪化的辩解都可能被扭曲利用。对方要的就是我自乱阵脚。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几个小时后,事件在国内社交媒体上发酵,一些不明真相的同行开始私下询问,甚至有一家原本谈得不错的潜在合作方,委婉地表示需要“再评估”。

压力像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收紧。

就在我思考对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先是几家一直关注我们技术的、与周氏存在竞争关系的国内行业龙头,其高管或官方账号纷纷发声,从专业角度肯定我们研究工作的创新性和公开透明的流程,驳斥了“利益输送”的无稽之谈。接着,我母校的导师,一位在学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亲自撰文回忆我学生时代如何刻苦踏实,并晒出我当年独立完成的、获得优秀论文奖的研究报告,证明我的学术能力。

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个最初爆料的媒体平台,竟然在傍晚时分悄无声息地撤下了那篇报道,并发布了一则简短声明,称“经核查,部分信源不实,对由此造成的影响深表歉意”。

这一连串的反转,来得太快,太及时,绝不可能是巧合。

我立刻拨通了戴维森教授的电话。教授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起来:“江,别担心。科学的归科学。有些人总想用肮脏的手段玷污圣殿,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死光呢!”他暗示,是几位国际知名的学者朋友关注到此事,施加了影响。同时,他也提到,硅谷的风投资本在背后也动用了媒体资源进行了反制。

我心中了然,感激之余,也松了口气。但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那家爆料媒体撤稿的速度和态度,不像仅仅因为学术圈或资本的压力。

晚上,我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匿名。内容只有一句话:

「树大招风,小心暗箭。专利公开库是关键。」

专利公开库?我立刻警觉起来,登录相关的国际专利查询网站,仔细核查我们已公开和正在申请的核心专利信息。这一查,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有几个关键的技术点描述,竟然在近期被几个看似不相关的“空壳”公司申请了防御性专利,虽然范围很窄,但意图很明显——埋雷,为将来的专利诉讼制造障碍。手法非常隐蔽,若非有心人提醒,极难发现。

是谁在帮我?又是谁在暗中下绊子?

我立刻部署团队,针对这些防御性专利提出异议,并加强了我们自身专利的堡垒。同时,对匿名邮件来源展开了调查,但对方隐匿得很好,无从追踪。

风波渐渐平息,但留下的警示却无比深刻。商场如战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随时可能从任何角度袭来。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陈佳妮。她的声音不再有以往的嚣张,反而带着一丝复杂和……或许是敬畏?

“江苒,没想到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周家这次……踢到铁板了。周靳言和他爸大吵一架,听说被暂时架空了权力。”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有句话……算我多嘴。”陈佳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当初你出国前后,包括这次,好像一直有人在暗中帮你扫清障碍。不是周靳言,他没那么大能耐,也没那个魄力。你……自己小心吧。”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公寓的窗前,望着远处查尔斯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有人暗中相助?会是谁?戴维森教授?风投基金?还是……那个发匿名邮件的人?

我想起周靳言在峰会时看我的复杂眼神,想起他那句未说完的“我们可以……”。想起那些及时出现的援手,和那条关键的警告。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一直在悄然张开,而我,是网中的蝴蝶,还是执网的人?

真相,或许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停下脚步。脚下的路,我要自己走到底。

10

时光荏苒,五年弹指而过。

波士顿的秋天,查尔斯河两岸层林尽染,绚烂如火。河畔一栋崭新的玻璃幕墙大楼矗立在夕阳下,楼顶“苒昇科技”的Logo熠熠生辉。这是我创立的公司,以那项生物涂层技术为核心,已发展成为拥有数百名员工、估值数十亿美元的行业新锐。

会议室里,刚刚结束一场紧张激烈的董事会。我力排众议,否决了一项看似利润丰厚、但可能将核心技术过度让渡给某国际巨头的并购案。散会后,几位资深董事脸色不豫地离开,但我毫不在意。公司的控制权必须掌握在能坚持长期愿景的人手里,这是我用血泪教训换来的底线。

首席技术官凯文留下来,递给我一杯咖啡,眼中带着钦佩:“江,你还是这么硬骨头。不过,拒绝‘宙斯’的收购,我们接下来的融资压力会很大。”

我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涩提神:“凯文,记得我们当初在戴维森教授实验室的仓库里捣鼓设备的日子吗?如果只为钱,我们走不到今天。下一个增长点,在亚洲市场,尤其是在中国。”我点开平板,调出一份详尽的战略规划,“政策红利、市场潜力、产业链优势,都具备了。关键是,我们必须以绝对的技术领先和独立姿态进入。”

凯文仔细看着方案,渐渐露出兴奋的神色:“这步棋很险,但要是成了……你说得对,是时候回去了!”

决定了战略方向,后续的推进雷厉风行。组建核心团队、敲定合作方、筹备回国事宜……工作排山倒海,我却甘之如饴。这种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手心的充实感,是任何虚幻的情感依赖都无法比拟的。

偶尔,在深夜结束越洋会议后,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沉睡的城市,也会有一丝极淡的怅惘掠过心头。但很快,就会被第二天的日程表冲散。

回国考察的行程很快确定。第一站是上海,参加一个高级别的生物医药产业论坛,并实地评估几个备选的研发中心地址。

论坛规格很高,政商学届名流云集。我作为重要嘉宾发表主题演讲,分享行业前沿趋势和苒昇科技的战略布局。台下掌声热烈,提问环节互动踊跃。我能感觉到众多审视、赞赏、甚至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名字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

茶歇时,我被几位投资人和政府官员围住交谈。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是周靳言。

他瘦了很多,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褪去了几分曾经的张扬矜贵,眉宇间多了沧桑与沉静,正默默地看着我。与我们上一次在国内峰会相见时相比,他身上的锐气似乎被磨平了不少,眼神复杂,没有了当初那种试图掌控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萧索的平静。

他并没有上前,只是隔着人群,对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融入了人流中。

助理低声在我耳边快速告知:“周总去年已经正式离开周氏集团核心层,自己创办了一家小型风投,主要关注早期硬科技项目,规模不大,听说……起步不太顺利。”

我淡淡“嗯”了一声,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世事轮回,当年他视若敝履、甚至不惜欺骗也要摆脱的“平凡”创业路,如今自己却走了上去。其中的甘苦,想必他已深有体会。

论坛结束后,我推掉了所有的晚宴邀请,只想一个人静静。司机将车开到外滩附近,我下车沿着江边慢慢行走。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脸颊,对岸陆家嘴的霓虹璀璨夺目,倒映在江面上,流光溢彩。

走过一个街角,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是一家老字号糕点铺,灯光温暖,橱窗里摆着各式精致的点心,其中就有枣泥酥。脚步不自觉地停下,隔着玻璃,看着那金黄油酥的点心,许多被时光尘封的记忆碎片悄然翻涌。那个狭小出租屋里,分食一块便宜点心时的简单快乐,如今想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我最终没有进去买。有些味道,只适合留在回忆里。就像有些人,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正要转身离开,手机响起,是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我迟疑一下,接通。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我心中微动,没有催促,也没有挂断。

许久,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电子合成音传来,语速平缓:

“苒昇科技计划切入的‘精准药物递送系统’赛道,日本‘三友制药’已有类似底层专利布局,提前三个月。他们的优先权主张存在法律漏洞,关键证据在USPTO公开数据库的补充文件第17页。另外,小心你身边的项目总监‘李’,他与周氏旧部仍有联系。”

信息精准、致命,且再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是谁?”我忍不住问,心脏微微收紧。这个声音,这种方式,与五年前那封匿名邮件如出一辙。

电子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继续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棋子已落定,棋手该看的是整个棋盘,而非一子得失。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电话被挂断,只剩忙音。

我站在原地,江风吹得发丝飞舞,心中却惊涛骇浪。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守护者”到底是谁?为何一次次在我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戴维森教授?似乎不像。硅谷的风投?他们未必能如此深入地了解国内乃至日本的专利细节和周氏的人事关系。

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头,但随即又被我压下。不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无论对方是谁,是善意还是另有图谋,目前的信息对我至关重要。我立刻拿出加密平板,连接VPN,登录美国专利商标局(USPTO)数据库,按照提示查找。果然,在“三友制药”那份看似无懈可击的专利申请的补充文件第17页,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日期标注错误,这足以成为挑战其专利优先权的有力武器!

而项目总监“李”……我眼神微冷,他是公司元老,能力出众,我一直颇为倚重。若真与周氏旧部有染,其心可诛。

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这座不夜城。它见证过我卑微的过去,也正迎接我崭新的未来。暗流依旧汹涌,对手并未消失,甚至还有更神秘的势力在暗中注视。

但我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在感情骗局里兜兜转转的江苒。

我拿起内部电话,接通安全主管,声音冷静清晰:“立刻对项目总监李展开秘密背景调查,重点核查他与周氏集团前高管的所有关联。注意保密。”

放下电话,我端起一杯清水,轻轻晃动。水波在杯中荡漾,映着窗外璀璨的灯火。

棋局还在继续,但这一次,执子的人,是我。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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